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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傍晚

第二十九章 傍晚

傍晚。

深沉的傍晚。

日暮时候,近赤的昏黄翻过山川,斜落在阿尔文小镇里。

各式房屋被晚霞笼罩,天色逐渐黯淡的当下,越来越多的行人走在回家路上。

寂寥无人的街道里,水果小贩们收拾好果摊,嘴里细算着今天的收入,开始思考晚饭要吃面包还是吃点鱼肉。

缪尔神官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信徒,那是个年仅八岁的女孩,几天前才正式投入圣光之神卡列的怀抱。

教堂的修女们都很喜欢她,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帕斯卡以前的影子,这时候正在商量要不要去女孩的家里,让她的父母答应她成为教堂修女的一员。

缪尔对此不发表意见,一切都要遵从女孩自己的心思。

他不会强迫别人信仰卡列,哪怕是当年的帕斯卡,缪尔也是在多次确认她的意愿后,才让这位姑娘成为教堂的修女。

“帕斯卡……”

神官朝远方日落的方向看去,视线眺望极其遥远的地方。

隔着模糊的云雾与晚霞,他看见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直冲云霄——那是艾瑟峡谷的方向,那通彻天地的存在自然就是公国境内唯一的高塔。

如果缪尔没记错,今天是那位诺亚会长第一次带帕斯卡进入高塔。

过往几位会长的惨状在脑中翻起,缪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,心里希望帕斯卡千万不要再闹出什么麻烦。

缪尔神官对诺亚的初印象很不错,他挺希望诺亚能留下来,带领蔚蓝圆桌走出难关,甚至走向更美好的未来。

“神官大人,你在看什么?”

就在这时候。

教堂里最年长的修女莱莎走了出来。

她充满敬仰的眼中倒映出缪尔俊朗的脸,晚霞洒在她的嘴角,勾起一抹淡笑:“您是不是又在担心帕斯卡那孩子?”

缪尔神官叹息一声,“你知道的,帕斯卡很……特别。”

“她的体质决定了她永远和其他修女不同。”莱莎意味深长地看着缪尔,“也和您不同。”

缪尔笑了笑,明白莱莎修女的意思:“她体内的圣光比我更加纯净,甚至比我见过所有的圣光都要纯净——说得夸张一些,她简直就像是卡列在人间的化身,从这一点来看,她和我们都不相同。”

话说到这里,晚霞又黯淡了几分。

缪尔的脸色也随着天空的灰暗而变得不安。

“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。”

莱莎修女不解道:“您在担心什么?”

缪尔想了想,转头认真地看向莱莎修女,“我担心那天晚上发生的事,可能会影响到帕斯卡。”

“您又在说这件事……”莱莎修女无奈地摇头,“我已经和您说过了,我们的真主卡列不可能受到污染,您那夜的感知一定是出错了。”

“或许是吧。”

缪尔没有反驳莱莎修女,右手轻轻握拳,放在自己的胸口。

他一边聆听自己的心跳,一边说道:“但就算是我的感知出错,真主卡列没有被污染,我们的教派也一定发生了一些麻烦事——连我都会受到影响,比我更加亲和圣光的帕斯卡也一定……”

后面的话,缪尔没有说出来。

他明明已经活了很长时间,但这一次,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。

那股恐惧仿佛幽冥的火焰,无形地灼烧着心脏,让他这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。

他这段时间总是会做到一个噩梦——在漫无边际的云雾与星辰之中,他隐约看见一道模糊混沌的影子,在真主卡列的天堂里肆意地行走游荡。

“没事的,神官大人。”

莱莎看出缪尔的不安,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后背上,安抚他的情绪,“或许您需要静修一段时间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还不等缪尔说些什么。

一位年轻的修女从街道尽头出现,随即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,火急火燎地冲向教堂。

“神官大人!莱莎大人!”

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两人面前,粗喘着气息,脸色煞白,两只眼睛里满是惶恐与不安,“出事了,出大事了!”

“你慢点说。”

缪尔神官看见她比自己还慌,此时反倒是镇定下来,“什么事情这么着急?”

“出事了……”

年轻的修女抬起头,用难以置信的声音,颤抖着说了一句。

“南方大陆的第三教会……和北方大陆的第一教会……宣战了!”

晚霞在此时消退。

黑暗降临世间。

小镇的教堂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静。

……

……

夜晚。

几道狼狈的人影走过街道,径直回到公会驻地。

浅淡的月色照亮道路,为他们指明方向的同时,也让一道倩影在月色下更加迷人。

莫妮卡守候在大门前,漆黑的连衣裙随风轻摆,匀称的美腿上裹着丝袜,柔嫩的脚踩着小巧的布鞋,端正地站在公会驻地前,似乎已等候多时。

不远处,四道人影一摇一晃,互相勾肩搭背地走向莫妮卡,乍看之下,还以为是四个喝醉的酒鬼。

莫妮卡却早已借着月色看清来人的脸,换上女仆优雅的微笑,牵起裙摆,朝四人微微欠身行礼。

“欢迎回来,会长大人。”

“莫妮卡,来搭把手……”

诺亚有气无力地开口,把背上某只鸟翼族的姑娘丢了下来,“这妮子太沉了……看着没什么肉,怎么体重这么惊人?”

“因为雪莉是鸟翼族的战士,它们一族的肌肉天生比常人重。”莫妮卡搀起雪莉,看了两眼鸟姑娘,发现她只是累得没有力气,还留着些意识,不禁好奇起来,“说起来,会长大人今天的爬塔之旅……还算不算顺利?”

“姑且还能称得上顺利。”

诺亚想起今天高塔内的遭遇,精疲力竭地说道:“我们一路闯破了第四层,但是帕斯卡的圣光消耗完了,需要一点时间恢复,所以就先回来了。”

莫妮卡微笑更浓,赞赏道:“您的想法果然没错,短短一天时间就能闯破四层,真是佩服您的真知灼见。”

“先进去再说。”

换做平常,诺亚可能还会不好意思,毕竟他还不习惯莫妮卡的吹捧。

但现在他实在累得不轻,只想尽快把另外两人扶进公会,然后再找个地方坐一坐,恢复恢复体力。

说实话,原本不该这么累的。

用安娜的仪式魔法诱敌,再让帕斯卡的“大日坠落”进行收割,这本来应该是个费命不费力的方法。

但是没想到高塔的第四层是只灵活十足的怪鸟。

它在啄咬安娜尸体的时候,敏锐地发现了帕斯卡的大日圣光,并及时进行了躲避,虽然依然被圣光所伤,烧尽了一边的翅膀,但还是拥有不俗的战力。

这也就导致诺亚等人陷入了一场苦战。

虽然最后还是成功取胜,但代价就是众人被那只怪鸟折腾得不轻。
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结局是美好的。

他们成功攻破了高塔的第四层。

等到恢复过体力后,明天再加把劲,一口气突破高塔的第五层,蔚蓝圆桌就能领到一笔丰厚的奖金。

虽说欠款的限制近在眼前,可如果能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,相信在不远的未来,偿还欠款甚至发家致富的一天就会到来。

诺亚回到会长室。

月光透过窗,落在质感古旧的地板上。

他没有选择坐回椅子,而是整个人瘫进沙发,让柔软的触感治愈自己的腰背。

一股舒爽感流遍全身,逐渐消去诺亚的疲倦与劳累,同时也令他的精力快速恢复,重新获得了清晰思考的能力。

这具重生后的身体无需睡眠,因而不会被困倦所影响,身体的疲惫只要稍作歇息就能恢复,让诺亚能很快地回到精力充沛的状态。

“活死人也是有好处的啊……”

诺亚悠长地叹出口气,在沙发里又坐了会儿,开始回想起今天的爬塔行动。

尽管成功突破四层是极其值得骄傲的事情——对其他公会来说简直是稀松平常的简单事,可对蔚蓝圆桌而言,这可是地狱难度的高级成就。

如果不是因为那颗红宝石,诺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超越诸多前辈,追平蔚蓝圆桌的最高记录。

所以,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

诺亚眨了眨眼,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玻璃窗。

灵魂出窍,原地升天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,那股飘浮感也记得非常清楚。

诺亚确信那不是一次单纯的升天—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去往了什么地方,又为什么会随手一捡,就能捡到一样神明遗物。

而且还是圣光之神……这位十二主神之一的遗物。

他是凭借自身力量去往的那片区域,还是说一切只是意外?

那些星河巨人到底是什么来头,又为什么语言派系各不相同?

还有,它们为什么能看见自己?又为什么会愿意听自己说话,还赞同了自己随口一说的拱火节奏?

问题太多太杂,纷繁错乱,光是想要理清楚问题都十分困难,更不用说还要尝试去抽丝剥茧,去思考出这些问题的答案。

要不……今晚再试试?

精力恢复后,诺亚忽然来了点兴趣,想看看今天晚上能不能再升天一次。

咚咚咚。

敲门的声音响起。

门外随后传来莫妮卡的话语:“会长大人,我们可以进来吗?”

诺亚没想到莫妮卡会在夜晚来访,从沙发里起身,坐回办公桌的椅子里,立刻装出一副庄严的会长模样。

他现在还是得在众人面前保持些威严,要不然【伟人之父】的形象崩塌了,以后这帮奇葩神经病不听自己话就麻烦了。

诺亚清了清嗓子,端正神色:“进来吧。”

大门被随之推开。

莫妮卡推着一张深蓝色的餐桌,上面摆满了大量的美食和蜡烛,慢慢地进了会长室。

酒与炖汤的味道混合在一起,浓稠的酱汁淋满了鱼肉,数之不清的美味菜肴被端上餐桌,细细切好的奶酪片被烤得半化,铺在肉排上,散发出迷人的香气。

诺亚被琳琅满目的美食所震惊,满脸愕然地看着莫妮卡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这是今天的晚餐。”

莫妮卡微笑着说道:“也是您辛苦的犒劳。”

诺亚愣住。

他们哪来的钱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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